王昙首想通不久,刘裕的封禅事宜也基本准备妥当。
刘裕虽然将何承天关进大牢,但是何承天所言却像在他心中扎了一根利刺。刘裕对封禅一事,是志在必得,但也怕此行不祥。于是便亲自驾临瓦宫寺找他最信任的慧琳方丈询问究竟。
慧林方丈正在静修,他的得意高徒善存法师接待了刘裕以及其随从亲信。
一壶清茶、一柱佛香,刘裕与善存对坐。善存法师尚且年轻,面堂虽微黑,但浓眉大眼、眉宇开阔,生得十分机灵聪慧,刘裕知道他是从林邑一带云游来的法师,到瓦宫寺学习佛法。与慧琳方丈参禅悟道后,慧琳方丈对其赞不绝口。认为其修养已经超越自己的亲传弟子,善存也愿意此生留在瓦宫寺修行问道,一时间倒有些要继承慧琳方丈衣钵的意思。善存的这一举动惹怒了慧琳的几个大弟子,一起篡谋逼走善存,逼慧琳退位让贤。但那善存却好似有通天的本事,早已知晓这几位禅师的阴谋,或分裂瓦解、或收买拉拢,或要挟恐吓,无声无息地平息了这场斗争,成为瓦宫寺方丈的当之无愧的第一继承人。
慧琳方丈将其介绍给刘裕,刘裕与他谈过几次。见他修为深厚、逻辑缜密、能言善辩、心思细腻,也对他赞不绝口。今日见慧琳方丈闭关静修,便有意与善存聊聊。
刘裕道:“此次我朝封禅一事,禅师如何看待?”
善存捻珠微笑道:“陛下心中早有定夺,一切随心即可,不必询问他人意见。”
刘裕道:“我朝中监正预言此行不祥,我虽不全信,但心中忐忑。”
善存正色道:“所谓不祥,无非天灾人祸。小僧也略通天象,遥观这些日天象宁和,宫中似有父子团聚、外朝来陈之大喜征兆,并无不祥之兆。”
刘裕心道:我准备封禅之时再与欣男相认,并未大规模公布此事,这法师竟能算到,也确实是有些本事。大夏虽被北魏所灭,但一半属国却主动归顺我朝,也算是外朝来陈。
善存又道:“至于人祸,天天都有。陛下天龙威仪,又如何震慑不住?”
刘裕点头道:“别的事情都是小事,我只担心北魏进犯。”
善存道:“最近我夜观天象,天狼星黯淡无光,无力对我朝进行威胁。陛下,听闻北魏最近四处征战,虽获胜利,但耗时久长、损耗极大,不知是也不是?”
刘裕点头道:“确实如此,北魏虽灭三朝,但耗损极大。这三朝都不是省油的灯,虽归顺北魏,但隔三差五便有兵变谋逆,北魏的朝政如今是按下葫芦起来瓢,拓跋嗣也闹心得很!”
善存道:“陛下是不是认为现在封禅是最紧迫之事和最佳时机?”
刘裕心想:从外部看,我朝到如今已统一多时,只剩下北魏一个劲敌,何去何从也是时候该问问天命了,趁此时封禅,正好可以震慑边关,给拓跋嗣个下马威。。从内部看,我年事已高,儿子众多,虽有太子,但已下狱,也是时候考验一下该立谁为储了?现在封禅确是最紧迫之事和最佳时机。
善存见他不答,心中有数,微笑道:“告知陛下此行不详之人,是否可靠?”
刘裕心想:何承天是有些小聪明,但做事迂腐糊涂,也不可全信。与这善存法师的精明差了十万八千里!
善存云淡风轻般道:“此时封不封禅是陛下才能决定之事,善存只是提供些幽微意见。要知道,世上成就任何事情都存在风险困难,但陛下是真命天龙,何种艰险畏惧没有见过,不都一路平趟而来吗?”
刘裕听他此言豁然释怀,心道:我刘裕此生什么风浪没有见过,何苦因为一句莫须有之言,就耽误了自己的大事。
于是点头对善存道:“多谢法师指点迷津,刘裕心中已经明了。还有我那大儿子胡作非为,现在还在牢狱之中,趁着此次封禅,我是否将其释放?”
善存道:“陛下封禅可准备大赦天下?”
刘裕点头道:“自然是要大赦!感谢法师指点迷津!”
出发的日子到了,刘裕将刘义符和徐湛之释放,留下刘义符在朝中理政,派几个自己亲信的重臣对其进行监管。自己带着剩下的亲王公主、重要朝臣、僧侣幕僚、侍卫丫鬟和丰盛的祭品浩浩荡荡地离京前往封禅地狼居胥山,慧琳方丈与善存法师将主持封禅大典。
刘裕对雪落的身份深信不疑,雪落以豫章公主的身份随行封禅。王昙首作为新任的御史也在队伍之中,一路上他多次见到雪落,但不便说话。像是约好了一样,雪落也是满脸冰霜,清减消瘦,看都不向他看一眼,两个人眼神都不敢丝毫接触。刘义隆、王华也都因为避嫌的缘故,离他较远,话也不便与他多说几句,他只觉得孤独异常,想起自己自从出使大夏以来,向来都是有人陪伴左右,唯独这次,无人理睬、又心事重重,甚至比自己守孝期间还要落寞孤苦。
因为刘义符不在,刘义真在封禅队伍中大权在握,加上无人互怼,更加肆意横行。刘义真对雪落呵护备至,雪落也显得与刘义真甚是亲近。王昙首隐隐听到传言,说雪落是刘义真找到的。他看刘义隆并不做解释,不知是何用意,便也不多言。虽然近在身边,却似乎与雪落远隔天涯,有很多事情想询问于他,却不能开口。王昙首隐隐感受到雪落并不开心,心想她在大夏自由惯了,清规戒律甚多,可能并不适应。
一行人奔波数日,终于到达狼居胥山脚下。狼居胥山高耸陡峭,刘裕望着挺拔入云的山峰,不禁感叹道:“愿苍天佑我大宋,保佑我朝千秋万代、保佑大宋子民幸福安康。”
封禅当日,王昙首心情落寞,跟在队伍之后,忽觉背后有人闪过,心下生疑,不动声色,等待那人相袭,只觉暗风流动,自己的骏马跪地,他翻身下马,想起沉枫袭击黑熊婆的手法,心中一动,莫非是沉枫来了,暗示要与我相见。
查看马腿,确实只被小石子射中,并无大碍,明白却是沉枫在邀约自己。于是回忆石子射来的方向,沉思间只见人影一闪,消失在身后树林中。王昙首纵马追去,离那人越来越近,王昙首认得那人背影,正是沉枫。王昙首紧追不舍,沉枫却越行越快,行到一片溪林之中,已踪迹全无。王昙首查看了一下四周,沉枫的背影在溪水中出现,却如浮光掠影一闪而过。王昙抬头环顾,却又已不见沉枫踪影,却见沉枫俏丽的背影向一处隐秘的山崖背后行去,自己匆匆追去,却见沉枫身着一袭青玉色长衫,面容消瘦,正焦急地等待着自己。
王昙首重新见到她,心中百感交集,道:“枫儿,你这是在与我捉迷藏吗?你干嘛又要躲起来,你知不知道你不见了我有多难过!”
沉枫望着他的脸庞,道:“王大哥,我这次离去另有隐情,有人要在封禅的时候刺杀皇上,你赶紧去通知宜都王。”
王昙首满脸疑虑,道:“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,你为什么要管皇上的安危,你究竟是谁?”
沉枫急道:“现在来不及解释,王大哥你快去呀!封禅仪式就快开始了!刺客就是雪落,如果圣上有什么闪失,对你也不利!”
王昙首大惊:“雪落不是公主么?他为什么要刺杀皇上!”
沉枫一边推王昙首一边道:“她不是公主,她是崔浩的人,王大哥,你快去呀!”
王昙首脸色阴沉道:“你究竟是何人?”
沉枫满脸是泪,沉默不语。
王昙首拉着沉枫的手柔声道:“你才是豫章公主对不对?你和我一起去救皇上!去和皇上父女相认!”
沉枫甩开他的手道:“我还要紧急的事情要做,现在还不能去见皇上,王大哥,你先去,我一会儿去找你。”
王昙首急道:“还有什么事情比去救你父亲更重要?”
沉枫用剑比着他,垂泪道:“就是因为要救父亲,我才不能现在现身,王大哥,你快去,不要追过来!”转身撤剑离去!
王昙首见她去意已决,又思虑情势紧迫,只好转身策马奔向狼居胥山,去追逐大部队。
刘裕一行人到达狼居胥山山腰,休憩整顿。早有一英姿飒爽的雄武汉子出来迎接,正是檀道济。原来狼居胥山山峰凌厉、断崖层层,为做好安全工作、确保封禅顺利进行,刘裕早就派檀道济在狼居胥山主持封禅的前期准备工作。檀道济长年征战,深谙地形地势的攻守调度,便将封禅台修建在狼居胥山的主峰顶峰之上,主峰顶峰陡峭难以爬行而上,檀道济就在侧峰和主峰之间修建了一条栈道,封禅之时,由刘裕先登上封禅台,举行祭天仪式,然后再按照尊卑长幼辈分依次登台举行举行盛大的封禅仪式。